他一路走進客廳，拿著燈靠近躺在地上的女人，臉上全無驚訝的表情，看樣子老早知她在這裡。

        他拿起提燈又走向房間的另一頭，隨著燈光靠近，麗莎才看清楚那個角落的景象，整顆心沉到更冰冷的地方。

        男人站在屍堆前面，像是挑選商品一樣目光來回打量，接著掏出腰間的手斧，抓住一隻手從屍堆裡拖出來，就著中意的位準備揮砍下去。

        這傢伙趁混亂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時候闖空門就算了，還打算毀損跟污辱屍體，那就準備好去牢裡乖乖蹲上幾年再出來。

        被寵壞、被保護得太好，生活只有尊榮、優待，被英雄故事和浪漫情懷包圍，現實黑暗和人醜惡只存在於童話和傳說裡的小公主。

        被壓制在地的男人不斷罵罵咧咧，直到搞清楚後的人是名皇家騎士後馬上安靜閉嘴，合地接受逮捕。

        但也只需要揭開一點點縫隙，就再也無法否認那片黑暗的存在。一面白牆只需要一絲裂痕，就足以在牆後進所有恐懼的想像。

        ──太荒謬，太詭異，太不真實了。

        男人把燈放在桌上，接著走到女屍旁邊開始解褲頭，不過褲子脫到一半就皺眉頭，接著又穿回去，估計是屍體的樣子太讓人反胃，讓他沒了心情。

        針對西燐城的動亂，皇帝陛下已經正式派遣軍隊進駐，明令禁止所有針對闇族人的暴行，死者當然也不例外。

        麗莎沒有動，或者說動彈不得，她的護衛騎士卻看不下去，箭步上前打飛男人手裡的斧頭，在叫罵中把人壓制在地。

        而這一切，居然全都是火族人……她的族民所的？

        那是一種語言無法形容的感覺，就像跨過某門後，世界已然翻轉，再也回不去從前的樣子。

        然而，那本不是什麼寵愛。

        麗莎窩在牆角，原本還在發抖跟乾嘔，但從某一刻開始，她不知怎地突然平靜下來。

        『自從妳離開，一切都變得不對勁。』

        父親讓她進來，為的是讓她親手殺死年幼無知的自己。

她整理好這一切，房間另一端的樓梯傳來腳步聲。

        這一屋子裡每屍體的死狀，都明白訴說著他們生前的遭遇──玩物、發洩對象、商品，總之完全不被當人來對待。

        『特萊莎，特萊莎，妳回來好嗎？』

        麗莎看著這一切，覺得簡直荒唐得像一場夢，她隔著裙擺用力自己大想醒過來，卻只感覺到無比清晰的疼痛和噁心。

        隨著咚、咚、咚的聲音，一個男人從二樓走下來。從外表看上去是個火族人，但能力似乎不怎麼樣，在室內照明居然還得拿著提燈。

        父親那樣神通廣大，這裡到底有沒有關於姊姊的線索，難還會不清楚？

        唯一讓人無法忘懷的是，她剛剛親手埋葬在內心深處的少女，在嚥氣前依然不斷呼喚──

        然而現在不行了，焰帝國失去皇儲特萊莎，小公主沒辦法再繼續當小公主。她需要長大，開始學著成為未來那位的女皇。

        好幾屍體被堆在牆角，上服飾帶著闇族的風格，不曉得他們都是這個家的人，還是集體在這裡被殺害。

        麗莎蓋上最後一捧土，徹底埋掉了那女孩所有的聲音。

        麗莎不由自主退後兩步，一直到撞上牆後整個人蹲坐下來，腹劇烈收縮，頭湧上一酸味。感覺想哭，又想吐，卻什麼都嘔不出來，也不出一滴眼淚。

        一滴淚過她眼角。

        她忽然感受不到任何情緒，所有一切彷彿都離得很遠，只是清楚明白到，自己和上一刻已經全然不同。

        『我求求妳回來……讓所有事情恢復原狀吧。』

        她閉上眼睛，想從這場可怕的夢裡醒過來，心裡一個聲音卻越發篤定地告訴她，這都是真的，這才是真正的世界──而且，她眼前所見的不過是所有黑暗的一小角。

        這男人手裡攢著一把晶幣，像是剛從二樓搜刮來的，他卻滿臉嫌棄，好像覺得這個家太寒酸，打劫都沒什麼油水。

        麗莎終於明白，自己進來西燐城，跟本不是為了找尋特萊莎。

        父親甚至無須下令，沒有任何騎士拿刀朝她走來，麗莎憑著這雙腳、自己的意願走進暴亂後的西燐城，那個天真無知的小公主，就被無從否認、明明白白擺在面前的血淋淋現實一刀刀殺死了。

        但她卻滿心覺得，只要是自己去的、去努力的，就一定能有所不同，還沾沾自喜覺得憑著寵愛讓父皇縱容了她這番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