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了老宅，这感觉便如影随形。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要时不时地戳他一下，教他领会物是人非。

        玉质的长生牌垂在郁乔林锁骨间，划入领口内，只出一线碧绿的玉色。

        那也是从小金尊玉贵的郁乔林唯一会被严格要求的时候。他必须五点之前起床，沐浴焚香，穿上古朴的长袍，作为主家嫡系的二少爷，跟在那时双还完好无损的郁九川后，带着一群郁家子弟，爬半天山，进家庙，祭拜祖先。

        今年倒好，直接把长生牌位随携带了。

        郁乔林对祭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爬得两发，进庙里换着站，两条又轮站麻，最后坐轿子下山，到家时第二天的太阳都要升起来了，每年倒就睡前都要痛骂一顿列祖列宗。

        人总是会在绝望中寻求寄托。当物质、科学的一切都无法满足他的愿望，便只能将希冀寄托给命运。

        郁乔林不信鬼神。郁九川也不信，郁家家中落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拜过祖宗。

        之前庙里求来的都是护符，虽然郁家倒台后他们也没再求过，郁乔林手里只保留了最后一个。

        年幼的郁乔林冷冷地想。

        每年郁家人到得最齐的时候，只有两回：一回是新年，一回就是祭祖。

他多少存着点孩子气，像个不肯给家长看日记的大男生。

        拜什么拜？

        家庙中的金佛祖慈眉善目，悲悯地凝望着他。

        思及此，郁九川微微叹

        “五光寺送来的。”郁九川说。

        他的弟弟笑了一下，他穿什么他哥都这么说，这也算是弟弟buff了。

        足有九层，垒得像宝塔一样。每一块都是金镶玉，凝聚着权势和财富的缩影。

        郁九川面满意，轻声：“好看。”

        “看你检，已经好全了，改天一起去庙里还个愿吧。”郁九川说着，轻轻抚摸弟弟的面颊。

        毫无感觉。

        第二日，一架直升机落在了后院里。

        在弟弟后，郁九川慢慢摸进毯子里，碰了碰自己痪的。

        所有人都低敛目，感谢祖宗留下的荫蔽，而他趁着所有人看地板的时候抬起来，数了数郁家的排位有多高。

        郁九川私心里觉得可爱，不动声色地放下咖啡杯，示意弟弟在他边坐下，然后推来一个檀木匣。

        但弟弟落水后，郁九川开始信了。

        郁乔林随意地套了件黑T恤和黑色工装，扎上短靴，足了登山准备，跟同样一黑的郁九川穿兄弟装。

        “这块是副牌，主牌供在庙里。”郁九川取出那块玉牌，挂到郁乔林脖子上，让他随带好。

        他望着直升机，微眯起眼，额发和衣角飞扬而起，一双长纹丝不动，衬衣猎猎作响，小麦色的腹肌时隐时现。昨天刚被幸过的仆人忍不住脸红心。

        螺旋桨掀起的狂风贴着草坪横扫，昨日还在小少爷上撒卖痴的美人仆佣们变成最敬业的地勤，姿矫健，娴熟地指引直升机落地，旗袍下全是白花花的大和环。

        要是千年前的祖宗活过来，看到后辈这副腥臭的模样，还能安心接受祭拜的话，这磕了也不值当。

        值得期待的只有陆长清喂的糕点，非常好吃。

        郁乔林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小指长的长生牌，底下铺着印有佛陀鸟兽的五色布。

        郁乔林没多大兴趣，当是和兄长约会。

        郁乔林再度闭了闭眼。

        匣面上刻着诸天神佛，以金漆刻录半卷经书。

        长生牌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檀香，许是由郁九川诚心供来的东西自带兄长buff加成，观感与众不同，被那凉而不冰的玉质贴在上，郁乔林躁动的心神也好似被清风拂过，微微舒了口气。

        这等有宗教色彩的东西，郁乔林很久不曾见到了，再一见，颇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郁九川低笑，“你觉得我平常是怎么上去的？”

        郁家作为历史悠久的大家族，有不少与现代格格不入的习俗，比如家仆制度，又比如供家庙，拜祖祠。

        五年植物人奇迹般苏醒还不留任何后遗症之后，郁九川就更信了。

        今时不同往日，年幼时的他和弟弟之间颇有隔阂，各走各的，没有珍惜一起拜家庙的机会。如今的他，已经不能牵着弟弟的手，徒步爬过万级长阶了。

        他撑在轮椅扶手上，俯与郁九川交颈相依，如同互相绕颈的天鹅，嘟囔：“不会要我五点起床，徒步上山，还空腹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