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狡童的梦里可以有任何人,但唯独不会有他们两个。
往事成空,已为陈迹;不可更改,无法再来。
然后告诉自己:尹狡童没有离开。
断鞅接过碗,只喂下了些许。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也不强求,因为花月出给尹狡童吃下的药,或许比这碗鸡汤有用得多。
那年泮家前院,斩尘和断鞅相拥着蜷缩在角落里,前半人高的水缸堪堪挡住寒风。
斩尘端着碗走出厨房时,还有余晖落在篱笆上。
他们定会事事顺着尹狡童,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也不令他的脸上留有悲伤。尹狡童可以无忧无虑地笑,那些大漠孤烟,千山暮雪,所有的锦绣山川都不再是求而不得的念想。
其实在少时对未来的冀望里,他们从未想要凭着平生楼一手遮天,只一遍遍地描绘尹狡童那张经记忆冲刷而斑驳不清的稚脸庞。
斩尘的眼也似重千斤,只能睁开一条线,白茫中依稀可见一个锦衣琳琅的小孩儿,模样并不怎么讨喜,但眉眼间飞扬的神采又那么生动。
“宝宝动了。”
断鞅覆听着尹狡童肚子里的动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可惜,迟了。
其实,更准确地说,是断鞅一直诉说,却甚少得到斩尘的回应。
刻骨铭心,大抵如此。
等到夜深人静,三人同床而眠时,斩尘才有机会把睡在中间的尹狡童搂进怀里,抚摸他的发,闻嗅他的气息,感知他的存在。
斩尘笑不出来。
斩尘又去鸡窝捉出一只母鸡,割放血,
洗净,再斩去
尾,一分为二丢入锅中。水烧开后再放入昨夜备好的葱姜和今日采摘的青菜,盖上锅盖静候几个时辰,最后淋上雪莲花
的细末,这锅汤才算完成。
“……”
想来也是,让他家破人亡的是平生楼,害他众叛亲离的是平生楼,一切不幸的遭遇几乎都与“平生”有关。而斩尘与断鞅作为平生楼之主,就算其中有多少并非他们本意,又有多少造化弄人,在尹狡童不省人事的如今,再多的倾诉也无人去听了。
只古来万事不称意,斩尘本以为他能够抵御光阴的侵袭,却也渐渐忘记自己为何而出发。而站在现今追忆过去,才蓦然发觉――
“快吃吧。”
黑暗中断鞅的白发尤为醒目,他还醒着,指尖穿梭在尹狡童的发丝中。两人的关系并不似寻常人家的兄弟,他们可以为对方而死,却不到无话不谈。
夜阑多愁绪,斩尘不禁追忆起自己建立平生楼的初衷,或许只是憧憬着在偌大的天地中,寻到一容
之地,没有饥寒,得以温饱。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还会拥有一个家,西窗烛火下,尹狡童正等着他们归家。
他踏着细雪,毫不介怀地凑到到两人面前,将怀里热乎乎的馒进他们怀里,说
:
“斩尘,童童在梦吗?”他把声音压得极低,“梦里会有我们吗?”
但好在朝廷追兵从未来过此,不用终日费心戒备,无法安睡。
斩尘洗碗扫地,断鞅抱着尹狡童回屋,继续隔着肚与将要诞生于世的宝宝讲话。
断鞅脸上还有未消去的浮,一只脚丫支在水缸外面,其上长满冻疮,稍一
碰便水疱迸裂,黄脓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