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扬望向李瑾瑜那一双目光幽深的眼睛，简直觉得自己将要深陷其中。他第一次，不是对李瑾瑜那张乍看之下与少年鹿飞十分相似的脸、而是对李瑾瑜本的过去产生了好奇心。

        林扬不知如何说好，愣了半晌只好讪讪地笑了一声，“也对。”他本来想问李瑾瑜怎么就忽然放弃了舞蹈，先前在病房外他偷听到方老师和李瑾瑜在聊西班牙的一些事情，想来肯定是和李瑾瑜的过去有关。

        林扬忽然就觉得心绪烦乱，他停驻在中庭苍翠的芭蕉树下，既想对李瑾瑜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在潜意识的运转间，他一直避开李瑾瑜的视线，只是淡淡地用动作示意李瑾瑜：我们走吧。

        林扬本来自顾自地朝停车场走，听到李瑾瑜的问候心想我好歹花钱包你好几年、为你老师付了全的医药费让她衣食无忧地躺在私人病房里享受最尖的医疗、结果你把我往医院一丢一个星期不不问……他心的火气越烧越旺，腔调里越发阴阳怪气。

恶人，令他既忍不住渴望一个替代品能给予的一点点美丽温，又忍不住厌恶这虚幻到一碰即碎的假象。

        “正是因为笨手笨脚，才没办法当一个舞蹈家。”

        这一声叹息，有几分熟悉的味，好像在不久前，在夏夜的雪山面前，他把李瑾瑜当礼物送给奥田先生，隔着一薄薄的木门，在爱时漫长的呻声中，也夹杂一声声甘美的叹息；抑或是在宁静的京都，在某个人醉后意识不清的胡言乱语中，在长相厮守的誓言中，不合时宜的一声叹息。

        如林扬所意料，是李瑾瑜忍不住先开口。

        “林先生，你……您还好吗？”

        在医院苍翠且充满来苏水味的中庭里，林扬一声叹息。

        “好，好得很，就是出去玩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发了个高烧差点烧成肺炎。”林扬越说越气，“结果运气还背，被人扔在医院孤零零躺了一个礼拜，也没见有人来早请示晚汇报说笑话哄我开心，连个苹果都吃不到。”

        林扬腹诽：哼，说的冠冕堂皇，还不就是不喜欢我才故意疏远我，你就算不喜欢我也该有些职业德看在钱的份上，这种敷衍的态度也不知当初是怎么当上Carol牌……

        林扬看见李瑾瑜漫不经心的态度越来越气，声调也不自觉地扬高几分，“这是一回事吗？开玩笑，我开口主动要？难不应该有人主动陪在我的边主动为我削苹果吗？”

        林扬再三提醒自己，那只是自己高烧时的一个梦，梦里梦到遥不可及的鹿飞，永远不会爱上自己的鹿飞。在李瑾瑜眼中自己大概是需要陪笑讨好的提款机，在鹿飞眼中自己可能什么都不是，是同学，是旧友，是需要资质欠佳耐心指点的世交。

        李瑾瑜并没有发现林扬的眉眼间已有愠色，坦言：“……再说我一贯笨手笨脚心大意，不来照顾病人这种细致的事情……”

        林扬又想起那个在京都的夜晚，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人许诺要陪他过生日，生日时有漫天的杜鹃和紫阳花，有今夜真美的月亮和对方闪亮如星辰的眼睛。

        林扬实在听不下去，一声冷笑：“哼，笨手笨脚？一个笨手笨脚的人能当舞蹈家？”

        李瑾瑜低下，一双漂亮的眉目隐藏在刘海的阴影中。

        李瑾瑜耐心地解释：“如果林先生是指我的话，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医院里的人好像都认识您，我觉得以我的份不太适合长时间出现在您的病房里，万一有些探病的客人看到我，解释起来难免有损林先生的声誉。”

        “应该不至于吧……”李瑾瑜小心翼翼地问，“这家医院有林家的投资，医生护士难还敢怠慢自己的老板？您要是想吃苹果，在病房里说一声，肯定有大把的小护士排队在您的床边为您削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