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问行不知当时那种快要把心都撕裂的痛是因为什么，大概对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代感到悲哀吧。

街，遍览长安风光，京城里，文人举子门更是送了他“明月公子”的雅号。

        顾问行一边宽着皇帝，一边心中窃喜。他知这位平庸的帝王，向来是只会喜欢那些温柔小意，容易掌控能让这个并不算多么成功的帝王感受到虚荣的那种女人，苏舜华这么个骄阳一样的存在，只会称得他自惭形秽。

        但是他一个罪臣之子，比起一般的小太监都不如的份，想要到这一点何其艰难？

        早已模糊的少年回忆又在那一瞬间清晰起来，情窦初开的少年当初红着耳，磕磕绊绊地请求自己的父亲，去打听苏家那位大小姐可曾婚。

        那一刻，顾问行觉得自己似水一样的心开始飞快地动，心底瞬间久掀起了惊涛骇浪，各种各样的情绪瞬间把他淹没。

        顾问行算计人心，步步为营，帮助当时并不算强势的太子谋得帝位。

        顾问行本以为那只是他年少时难得存留下来的美好，于是化作了他的一种执念而已，早已和爱慕无关。

        直到她对着他笑，只对着他笑。

        那个时候，早已锻炼得可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就像是瞬间回到了家逢变故那一夜，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转眼失态。

        这一刻的顾问行，几乎是满怀雀跃的，这给了他一个，可以瞬间说服自己去找她的理由。

        追究底，不过就是因为顾家声名太盛，惹得先皇猜忌，小人陷害。

        顾问行记得，就这么过了两年，他感到了皇帝对他明显的猜忌疏远。

        不过是一首诗中的一个字罢了。

        在某天皇帝偶然在顾问行面前提起，苏家势力太大，而苏家大小姐蛮无礼，他完全就不想去碰她时。

        他走到苏舜华的面前，才复又端起那君子端方的样子，对着她端端正正地行上一礼：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而这场家变中，当时不过还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顾问行，甚至都不知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能只是短短三四年，也可能已经长达十年，但是他从未记过，这些岁月对他来说无甚区别。

        直到有一天，顺行陪伴着帝王的时候，顾问行见到了花丛中艳丽张扬的女子，她依旧是红衣如火，灿若骄阳。

        本朝本就极重文臣，顾家在文人中更是拥有盛望。可能是为了一个仁厚的好名声，可能是受不住天下文人的口诛笔伐，也可能是乐于看到昔日的翩翩公子为的模样，当时的皇帝，如今的先皇，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顾家的这个请求。

        后来，顾问行从未去打扰过她，甚至从未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听着有关她的各种消息。

        想到这一点，顾问行一边嘲笑自己的卑劣，一边感到了安心。

        而门庭骤变的那一日，顾问行完全就没有回过神来，全家就此锒铛入狱，父亲和祖父为了留下他这个唯一的血脉，对着皇帝请求让他入为。

        当时的顾问行浑浑噩噩，自然也顾不上什么安排，也不知是哪个怜悯顾家遭遇的世交，冒着极大的风险为他打点，让他留下了为顾家传宗接代的能力。

        当时的顾问行这样想着。

        顾问行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是多少岁，距今又过了多少年月。

        后那么多符合皇帝胃口的女人，皇帝犯不着勉强自己去和苏舜华在一起。

        然后那个本来漫不经心翻着话本子的女子，终于抬起了，正眼看向他，随后，明媚一笑。

        顾问行当初麻木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好几个月之后才在一个快要饿死的夜晚，看着天上明月皎皎，才猛然醒神，他要为家人找回一个公。

        虽然从不陷害无辜之人，偶尔甚至还会帮助弱小，但是顾问行总觉得自己早已心如铁，尤其是得知当初顾家落难竟是那般可笑的缘由之后。

        原来年少慕艾从未淡去，窈窕淑女，吾，一直寤寐求之。

        以商量中秋晚宴的借口，顾问行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走进了苏舜华的殿。

        于是那曾经风华绝代，不染尘埃的就这么一步步走入了沼泽泥潭。

        从那之后，世上再无才名满京城，文章传天下的明月公子，只有深中一位勉强健全的小太监。

        “不久之后就是中秋晚宴，关于其布置，臣有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