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大脑先行一步，李昀锐几乎冲刺般开门下车，一路奔走进阁楼中。

        大脑不至于受到酒的冲击而晕厥，仅仅是短暂放下防备后的轻飘飘，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会到了王安宇说的“放松的时刻”。

        “开心就好，你们开心我就开心啊，也算活得有意义。”他大笑着，叹了口气，眼角的纹路四散开的：“什么时候你们能扛起来重任，像我一样无所谓了、开心的活着，我也就能轻松退休咯。”

        “到时候啊，我就去乡下，搞一个真实的大型蘑菇屋，你们都来客啊！保证不让黄磊饭......”

        于是她说：“喝一点吧。”

        李昀锐感到痛，钻心的噬痛从胃向上蔓延至心脏。

        想到最近行的“邪恶栀子花”，刘浩存没忍住轻笑，何老师也跟着笑。

        大脑被一阵眩晕闭拢，四下的空寂如碎刃般扎进他肉，浑孔倒着惶恐。

        直到坐上房车驶入郊野，行程过半，整日空腹的胃痛感和小臂牵扯的撕拉知觉才缓缓植入大脑层。他感到有一点痛。

        他几乎决定走人的瞬间，天空中忽然放起烟火。碎屑般的火种四下飞舞着，交染起粉色的烟雾，一场可预见的盛大告白。

        而后，他们决裂。

        “何老师，会很累吗？”她不由自主的与之攀谈。

        ......

        告白告白告白告白告白。

        步履不停的向上攀爬着，幻想过与她相遇，然后呢。

        何老师挑的起泡酒度数很低，入嘴是清甜的口感，像芭舞演员带着一支粉色玫瑰轻点尖。

        二零一八年，她被选中去拍著名导演的大电影，一夜间无论争议或赞赏都推举她走上更大的舞台。她逐渐被看到，日夜艰辛的劳苦有的新的答案，他们彻夜欣喜若狂的欢呼庆祝着；然后，他原地踏步，她步履不停，电影上映后她被推去参与一个又一个大制作电影，而他始终站在台下。

        “网上都是调侃，我们都知大家只是爱看乐子，都不放在心上的。”他抿了一口酒，脸上也跟着泛红，但格外幸福的回望着：“真实的感受只有自己知，又何必真的去听别人说什么呢。黄小厨啊，这个人，我们都认识几十年了，真是吃着他的饭变老的，好不好吃除了当事人有感受，谁又能真的说明呢。”

        他上过几次你好星期六，也跟着大伙来过几次，闲散放松或三两攀谈，都是有过的。所以他没必要急匆匆的补拍完杂志往回赶，妆造在路上匆忙拆卸，衣服上粘胶撕扯时不小心划破小臂上一块肉，助理慌忙歉，他摆手贴了创可贴。

存突然切实的会到，何老师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李昀锐回神，望着这幢庞大的建筑物。

        刘浩存想，难此时此刻，她的眼睛里也灌满了悲伤的啤酒吗。

        他有多久没见过刘浩存了？大概是六年。

        再往后，大抵是真的一门心思的爱上了工作，很少想到她，也很少被碰到柔的情感脉络。

        她偶尔也需要喝一点酒的。

        是突然决裂的吗？还是一切都小有征兆？

        推门，几乎是刺红着双

        惶恐那双蛊人心魄的眼睛，惶恐她也为之着了迷，惶恐那种时刻可能发生却无从改变的，惶恐。

        俩人一起笑出声来。

        “谢谢你，何老师，我感觉很放松，很开心。”刘浩存笑着回答，真实的笑。

        “会啊，很累的。”何老师放松的，整个人松弛的在营椅上，后颈搭在椅背尖，抬眼看星星：“无时无刻都在想，什么时候能退休啊，最好能和好朋友们一起退隐到乡村里。你知吧，就是《向往的生活》里那种日子，其实我是真的很向往的。”

        不可以。

        一个很温柔的，让人感到舒适的大人。他以自我的姿态用力生长成一棵大树，但从不试图掰折他人的枝桠，使其长成同样规范的树苗，只是用力开枝散叶着，试图庇护所有偶然经过的过路人。

        他忍不住感叹：“就是有时候爱装一装，其实他饭真的很好吃，豆角除外。”

        他犹豫了很久，直到司机回询问：“小林哥？”

        然后，黑色房车停摆进院落，直抵目的地。

        七年前那迟来的阵痛，裹杂着这疲惫耗损的，一同陷入无法拾捡的失控里。好像那幢被他砸碎又拼起的落地镜，千疮百孔，锈迹斑斑，却扭曲斑驳的立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

        李昀锐是没必要赶回何老师家的。

        也许前几年是抱着报复的心思，夜以继日的、几乎忘我的工作着，想着有朝一日能走上更高的舞台，让刘浩存高看一眼，他甚至幻想过她的失落或悔恨，明知她并不会。

        不可以。

        留下能改变什么呢？

        痛，或者是，被拉扯的神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