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的灰白。窗外的树已经秃了，灰白色的树有些斑驳，像患了肤病，光秃秃的枝条在风里轻微晃动着，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断裂，发出细微的吱嘎声。地面铺满了落叶，那种深沉的、接近黑色的褐，在连日的雨水浸泡下已经腐烂成黏糊的一层，散发着霉味和泥土混合的气息。有人骑自行车经过，轮胎碾过那层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在撕一叠受的旧报纸，那人穿着黄色雨衣，低着赶路，看不清脸，只能看见雨衣在风中扑打的样子。

        小寒转过，目光落在卡戎的背影上。他穿着那件灰色运动衫，洗过很多次的纯棉材料已经有些起球，但至少没有明显褪色，还维持着面的样子。他背的线条在布料下若隐若现：肩胛骨的凸起像某种折断的翅膀留下的残骸，脊椎的沟壑从颈一直延伸到腰际，在他弯腰时变得更加明显，像一条深深嵌入肤的河。腰际逐渐收窄，从宽阔的肩膀慢慢变细，形成一个标准的倒三角形状，那是他每周去一次健房维持的成果。小寒最开始取笑他为什么只一周一次，卡戎于是带着她拉练了一遍他一次的训练，和小寒一周去三次最后就是跑步，高位下拉，哑铃的强度比起来，的确第二天把她累的连手都抬不起来。

        小寒知卡戎左肩上有颗痣，深褐色的，大概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大，边缘不规则，像墨水在宣纸上洇开的痕迹；；知他后颈有一小片肤总是微微发红，可能是剃须时不小心刮伤留下的感，或者是对某种洗涤剂产生的轻微过反应。她以前会用指尖去碰那些地方，轻轻按压，询问他疼不疼，会在那颗痣上慢慢画圈，有次突发奇想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点掉这颗痣，听说可能会癌变，那是卡戎第一次知自己背上还有这么明显的标记。但现在她不会说了，现在她只是看着，保持着一种安全的距离。

        几个月前第一次看见这个背影时也是在这个房间，灯光昏暗，卡戎只开了书桌上的台灯，橙黄色的光晕笼罩着半个房间，制造出一种虚假的温。她躺在床上看他起去关灯，那时她对这个背影还充满陌生的好奇，对它的每一个细节都想要探索和了解。她会盯着他的背观察他走路的姿势――总是微微向左倾斜，那是因为他习惯把沉重的背包挂在右肩上，日复一日形成的不平衡；观察他坐下时脊椎呈现的弧度――他总是弓着背，向前探，肩膀内收，像是在努力缩小自己在空间里的存在感；观察他脱衣服时肌肉的收缩和舒张，以及那些并不明显的肌肉线条会在运动时短暂地浮现，然后又隐没在肤下，像水的起落。但现在这种好奇已经完全消失了，她看着这个背影，心里泛不起任何涟漪，没有好奇，没有望，甚至连厌倦都谈不上，因为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它就像自己的延伸，不需要特别注意就知它在那里，知它的每一个动作接下来会如何展开。

        卡戎放下叉子，金属碰到盘子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轻微移动，椅摩着木质地板发出短促的吱嘎声。他端起盘子走到房间角落的小水槽边，那个水槽很小，白色的陶瓷在日光灯下反着冷白的光。水龙拧开时金属件发出轻微的吱嘎，紧接着是水冲刷陶瓷的声音，单调而持续。小寒看着他洗盘子的整个过程：先用水冲掉盘面上大块的食物残渣，黄色的海绵在他手里翻转着，蘸取透明的洗洁，然后在盘面上机械地打着圈，白色的泡沫很快就堆积起来，轻飘飘的，毫无重量。他再次打开水龙，让水冲过盘面，泡沫顺着盘沿慢慢落，在水槽里打了几个旋就消失在下水的黑里，最后他把洗净的盘子小心地放在沥水架上，那个白色的塑料架子上已经整齐地摆着一个杯子和一个碗，现在又多了他刚洗好的盘子。

        他洗完手，用挂在水槽边的巾仔细干每手指，转过：“我要去图书馆，”他说，用本地语”你要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