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璃笑靨如花，隨後，眼珠子又轉了轉。

        他聞言，幾乎忘了呼。

        「數百年以來，眾人都認定他長不大、愛玩鬧。他外表輕佻放浪，卻早將那種『永遠長不成』的不安壓在骨子裡，心思比誰都老辣。」

        她抬眼望他，悶悶不樂：「她說我總掛念你，就是笨。我才不笨，是嗎？」

        「妳們本為一體。不論是乖順的妳，還是任的妳，本座都愛。」

        喜歡？

        他沉默不語，心中的憂慮如千斤重。分裂開的兩個魂……能對話？

        尾璃咬了咬，鼓起勇氣問：「那……大哥哥法力高強，能不能……將我抽出來？」

        他頓了頓，聲線極輕：

        晏無寂伸手，了她的耳尖，語氣極輕：

「妳可知，為何本座從未讓尾璃立下魔契？」

        尾璃已坐在榻上等他。她垂首梳理著唯一的那銀白狐尾，手中骨梳輕輕過尖，每一下都極認真。紫月映入窗框，映得她雪白肌膚如霜似雪，泛著一層朦朧潤澤的光。

        下一瞬，晏無寂抬掌一收，她指間的宣紙脫手而出，飛入他掌中。

        宓音心弦如被重重一擊，口發悶，淚意倏然盈於睫。

        「妳看見本座便抖，但其實妳最該怕的不是本座。」

        「好自為之。」

        「她說妳笨？」他重覆。

        他忽然覺得窒息。

        她哼了哼，投訴：「我不喜歡她！」

        他才發覺，他對她的感情，早已不是什麼「喜歡」。

        那一下輕輕的、軟軟的，像一把火點在他心口上。

        晏無寂寵溺地笑：「為什麼？」

        可她不該只剩這個模樣。

        見他面有難色，尾璃小臉一垮，不死心地追問：「大哥哥只喜歡她嗎？她、她能的，我都能！而且，我還比她乖，不會惹你生氣……」

        她「嗯」一聲，用力點頭：「留我在邊，不要那個壞尾璃了，好不好？」

        ——他愛她，愛到痛入骨髓。

        晏無寂神色一頓：「將妳抽出？」

        「無涯自小最受父尊疼愛，加之天劫來得晚，父尊懼他命薄，更是事事順從。」

        他將她摟緊入懷，低啞的嗓音像從腔深處傳出：

        尾璃聽見他親口說「愛」，心頭一喜，眼睛亮得彷彿映著滿天星月。她仰首，毫不遲疑地在他上一親。

        待晏無寂坐在榻邊，她便撲進他懷中，蹭了蹭他的口，帶著一點嗔怪與撒嬌：

        這是一如往常的夢境。

        長宵殿的燈火一盞盞熄去，風也靜了，只剩紫月穿透窗欞。

        她的聲音也帶了點委屈，狐耳垂了下來。

        聽見腳步聲，她立刻抬頭望來，澄澈的雙眼一亮。

        「她好兇！她說我笨！」

        痛到只要思及她現下魂魄殘裂、在何處尚不可知，便覺口被生生挖了一塊。

        「因為魔契霸，若真違契，便會魂斷。尾璃那子，脫、倔強、意起則執。她若鐵了心要逆著走，到那時，就算是本座，也救不回來。」

        「大哥哥會幫妳們合一……屆時，妳就不必只能在夢裡見本座。」

        「大哥哥！」她笑得極甜。

        晏無寂驟覺心臟被緊緊勒住，連氣息都帶了刺痛。他腦中浮現的，是現實中那個總「不乖」，總被他罰哭的尾璃。如今眼前的她，乖巧得叫人心疼，眼神裡全是委屈與渴望，只求他偏愛。

        「不笨。」

        他沉默片刻，才低低開口：

        晏無寂側臥在榻上，閉上眼，讓意識墜入那無邊無際的夢境。

        「本座若不喜歡妳，怎會夜夜來見妳？」

        語聲平靜，卻如石落深井，沉沉壓在宓音口。

        晏無寂微怔，心頭忽然一震。

        「妳今夜打探魔契之事，本座不會跟無涯提起。」

        「我好想你。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是不是……又跑去找那個八條尾巴的我了？」

        他的視線只在紙上掃了一眼，便收了起來，語聲依舊無波：

        「那……大哥哥喜歡我嗎？」

        晏無寂一愣，結微動，

        「即便妳死在他眼前，他也不會允許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