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临
寅时三刻,紫禁城各门城楼上的钟鼓同时叩响――
不是平日宣告晨昏的节律,而是沉郁、绵长,一声声撞击在人心上的丧钟。
十七响,宣告大行皇帝正式驾崩。
最后一记钟鸣的余韵尚未散尽,乾清gong方向便传来了那dao划破黎明的长呼:
“举――哀――!”
谈华香正对镜系着素白中衣的系带,手指在领口chu1微微一滞。那里一点淡红的痕迹更是明显,倒像是被人用chun齿碾磨出的印子,来历莫名。
“娘娘,该更衣了。”
侍女垂首,恭敬地捧上麻布孝服。
谈华香“嗯”了一声,任由侍女为她套上宽大沉重的麻衣。
来到乾清gong前,白幡如雪,在风里翻卷出呜咽般的声响。文武百官、宗室亲贵,依品级跪满了偌大的广场。
她按制站在丹墀左侧后妃之首的位置,看着欧阳景文一shen素麻孝服,在礼官引导下走来。
不过几日,少年便瘦了一圈,孝服空dangdang挂在shen上,眼下两片青黑。可腰间玉带,已换了蟠龙纹样,是礼bu连夜赶制的新朝规制。
“母后。”
他停在她三步之外行礼,声音沙哑。抬起眼时,目光在她领口chu1停留了一瞬,又飞快移开。
谈华香抬眸看他,chun角微抿,颔首回应。
“跪――举哀――”
礼官悠长的唱和划破寂静。钟磬笙箫齐鸣,奏起悲切的奠乐。
欧阳景文率先跪倒在灵前拜垫上,谈华香与众人随之跪下。乐声与哭声达到高chao时,他俯shen将额tou深抵冰冷ying垫,肩背颤抖,悲声痛哭。
“起――”
哭声渐歇,众人起shen。三跪九叩,反复数次。
仪式暂歇时,谈华香立在殿前汉白玉石栏边。
风卷着落下的叶,粘在了孝帽的纱帘上。忽然,一件玄色外袍轻轻罩在她肩tou,熟悉的沉水香。
“殿内阴寒,母后当心。”
欧阳景文不知何时已走到她shen侧。
她忽地忆起十年前容妃葬礼,第一次见到他――八岁的少年孝服拖地,孝帽太大总往下hua,遮住他通红却倔强的眼。
她递过素帕,他却死死攥着衣袖不肯接,在掌心掐出血痕。
“四皇子。”
她当时这样唤他。
他单薄的肩膀在发抖,半晌才闷闷dao。
“我没哭。”
此刻,谈华香从回忆惊醒。眼前的欧阳景文早已不是那个孩子,玄色龙袍下的shen躯tingba如松。唯有望向她的眼神,一如最初般复杂难辨。
“母后方才在想什么?”
他低声问,指尖不着痕迹拂去她肩tou落叶。
谈华香轻声dao,
“若是容妃见到如今的季方,应当很是欣wei。”
“母后错了。”
欧阳景文忽然凑近,龙涎香扑面而来。
“儿臣如今这般模样,母妃若见了,定要伤心。”
“再跪――举哀――”
礼官的唱和再起,打断了低语。
谈华香被钟声惊得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他宽阔xiong膛。欧阳景的手稳稳虚扶在她腰侧,在众人见不得的暗chu1,拇指隔着cu糙麻布,悄然蹭过她腰际曲线。
“小心,母后。”
他语气恭敬,眼底却翻涌晦暗情绪。
谈华香这才站稳。
欧阳景文最后深深看她一眼,转shen走回拜垫。
玄色龙袍在风中微动,背影tingba如松,彻底覆盖了记忆中那个孝服拖地的瘦弱模样。
谈华香拢了拢肩上他的外袍,沉水香萦绕不绝。她只觉这少年愈发陌生怪异,话里话外,都听得不真切了。
哭临礼毕,众人散去。欧阳景文似有要事,匆匆与谈华香作别便离去。余下众人不过寒暄几句,她也只淡淡应了。
自那年小产后,她的shen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几载来,汤药不断,凤仪gong内到chu1都弥散着药草的苦香。
今日难得出来,她不愿即刻回gong,命素莲扶着往御花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