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再无言语。

        日子便这般过着，每日不过随他用膳，同塌而眠。闲时，她在内室翻书、绣花、逗弄黑狸、甚或打盹儿，裴知春也不过问，埋首在经卷中。

        一夜无梦。

        素日玉貌清绝的郎君，此时面色苍白，鬓边汗，颧骨嶙峋得骇人。

        春桃仰面，只见裴知春褪去外袍，衣襟半敞，骨节分明的手攥着腰带，腕间青微凸，像在抑制着什么。

        春桃委实不会安人，遵循自己内心：“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人啊，孤孤单单地走着，行色匆匆的，前路那么长，也不知要去何方。若要，真到那地方，会不会很冷清？”

        这安逸之下，却暗涌动。

        说句实在的，眼下她真没什么盼他死的理，但一直留在这也不是个好事。

        偶尔，春桃能察觉他沉甸甸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望来。但一抬眼，这份探究便匆匆收回。

        裴知春忽地倾近，脸几乎贴上她的，气息哽在间。结动中，他冰凉的掌心，带着颤意，贴在她小腹上。

        春桃心下烦躁，思忖这无端留宿意何为，经过几番磨泡、旁敲侧击，却被他悉数挡回。

是了，他那副病骨，怕也是有心无力，兴上时，只会吐出一口鲜血。

        额发垂落，遮住神情，“别动。”

        起初，春桃还提防着，揣测裴知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连数晚，裴知春躺在她侧，偶尔揽她入怀，腕间脉搏贴她小腹，灼灼发。更多时候，则是背睡去，无半分轻薄之意。

        侧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点倦怠，随即归于沉寂。

        然日子意外地安逸起来。

        免了奔波劳碌，不必晨起应卯，更无人苛责规矩，月钱还涨了不少，好歹也能多贴些银子回去，托人照看母亲。

        说罢，他定定锁住春桃的形，将她框进瞳仁里，“裴知远，后日便归。”

        春桃暗自叫苦。

        春桃拐弯抹角半天，推诿之词尚未出口，裴知春便凉凉地撂下一句：“这等小事而已。”

        一夜，春桃倏然惊醒。侧有人缓缓坐起，榻褥轻响，一寒意自他上倾斜而下，令她后背瞬间沁出薄汗。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死死地，没有温度，唯有空，像灰烬掸在素笺上出的窟窿。

        “睡。”他视线滞留在她脸上，一遍遍、反复在梭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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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刻，春桃正撞上裴知春的目光。

        沉片刻。

        “婢还有差事要办。”春桃终是忍不住。

        自此，春桃被夜夜留宿。

        “今日起。”裴知春毫不犹疑，“你的差事，便是待在这儿。”

        春桃答得诚恳：“婢自是希望长公子长命百岁，万年富贵。”

        翌日醒来，春桃只觉小腹隐隐抽痛，看来是小日子将至，正好寻个原由避开今夜同塌。她赖到巳时，才下榻寻到裴知春。

        夜复一夜，并无他事，只是同榻而眠。

        侧之人未置一词，唯掌心覆在她腹上，微微发。

        深深地、静静地，过她脸颊、颈项、，将她眉间所有挣扎尽收眼底。

        春桃却察觉他贴在她腹上的掌心，松了松。

        一夜难安。

        屋外夜色沉沉，偶有风过帘角，带起一缕烛影，落在她敞开的衣襟上，更落在他睁开的瞳孔里，映出无数复杂的情绪在翻涌。

        春桃心下哂笑，款步至榻前，信手撩起帘角躺下。裴知春则静立塌边垂眸，一双水银的眼，冷光湛湛、眸光转。

        春桃轻唤，“……长公子？”

        起码这段时日，不用早起应卯、无人呼来喝去，过得如鱼得水，极为舒坦，倒比伺候别人自在得多。

        但……

        若有必要，裴知春还是死死吧。

        侧一沉，有人倏然覆上。

        良久，裴知春喑哑的嗓音，蓦地响起，“怎么，你莫非真盼着我长命百岁不成？”

        床褥微陷，帘幕垂落，隔绝烛火。

        春桃想起病中的母亲，心莫名一，嗓音难得和气：“婢不动，公子或能安生些。”

        可一砭骨的寒意自内弥漫，提醒他寒毒将至。他一向自持，纵是发病，也鲜少在人前半分异样。

        接连好吃好喝，春桃揽镜自照，竟发觉丰腴了不少，开始忧愁这份甜蜜的烦恼。

        瞬间，微凉的气息裹挟药香，覆在她耳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