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而冰冷的灯火长河，像是一条条淌着态黄金的脉络。

        这象征着权力峰之地，此刻却陷入昏暗的死寂。

        办公桌一角，一盏低矮的黄铜底座阅读灯亮着，投出一小圈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桌面上堆积的文件和一只拆开的牛纸信封。

        一个穿着花哨、与这严肃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恭敬地垂手站在办公桌前，姿态谦卑。

        高恒靠在高背椅中，深深陷入昂贵的革里。

        他面无表情，只有那双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更加幽深难测的墨色眼眸，着一丝极度的疲惫和紧绷。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从信封里抽出一沓照片。

        “您之前的猜测，”花哨男人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谨慎，“完全正确。尊夫人……接的对象，确实是小高先生，高晗。”

        他顿了顿，“另外，您吩咐查的他们过往的联系……也已经确认。他们曾是恋人关系。据他们多位旧日同窗的回忆，这段感情从高中一年级开始，一直持续到大学一年级，关系……相当稳固。直到大二那年，小高先生毫无征兆地突然出国……”

        高恒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照片上，一张一张地翻过。

        动作平稳，指尖却冰冷。

        照片的背景各异――校园的林荫、喧闹的场看台、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礼堂……镜捕捉着两张年轻飞扬的脸庞。

        其中一张，背景是高中礼堂的舞台幕布。

        照片上的女孩，面容比现在圆，带着未褪的婴儿，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得晃眼，那双杏仁眼里盛满了纯粹的快乐和星光――那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光芒，一种毫无阴霾、恣意绽放的光彩。

        她旁，少年姿态亲昵地靠在她后，微微低注视着她，俊秀的脸上笑容温柔。

        他那双茶色的眼睛，在略显模糊的像素里，依然清晰地传递出得化不开的深情。

        类似的照片还有很多。

        不同的场景，不同的衣着，不同的季节，唯一不变的是照片中两人之间淌的亲密与默契。

        每一张照片，都是一块记忆的碎片，无声地诉说着一段与他全然无关、却深刻烙印在他妻子生命里的漫长时光。

        他的妻子。

        不爱他。

        这个念，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重量，狠狠凿穿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的堤防。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试图用“感”、“不安”来解释的蛛丝迹――她眼中日益加深的恐惧和闪躲，那些不合时宜的疲惫苍白，上偶尔出现的、无法解释的浅淡淤痕或陌生的须后水气味，偶尔看向他时眼底深藏不住的愧疚，甚至在他某些亲昵碰时，瞬间的僵和抗拒……

        他心思缜密，却一次次轻信了她那些并不高明、甚至漏百出的谎言，像一个可笑的自欺欺人的瞎子。

        直到证据如山，赤地摊开在眼前，他再也无法蒙蔽自己，再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他终于肯残忍地对自己承认：她那些突如其来的被他如获至宝般珍藏在记忆里的“温情”――

        他深夜归家时，她主动踮起脚尖送上来的带着清甜气息的吻；他在书房理公务时，她小心翼翼端来的温度刚好的热茶；她第一次尝试下厨煮了意面端到他面前，脸上带着羞赧的笑容……

        这些被他视若珍宝的片刻，原来都只是她在愧疚和恐惧驱使下，笨拙的讨好与刻意的补偿。

        他出于一丝对同父异母弟弟的愧疚、也或许是对自己缺失亲情的补偿心理而收留的人，和他倾注了所有真情、想要与之构建一个真正“家”的妻子，联手背叛了他。

        他小心翼翼守护、心构筑的堡垒，早已从内被蛀空，千疮百孔，摇摇坠。

        如果……如果当初他没有心，没有让高晗踏进这扇门……他的妻子，是否还会走向那条背叛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