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来我往，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温和有礼、无可挑剔的笑容，气氛洽。

        “对了，阿寻，”黛新柔用小叉子拨弄着沙拉里的生菜叶，声音带上了一丝落寞，“学生会那边……提案的事情，结果出来了。”

        她抬起，目光里着真诚的歉意，“很抱歉……还是没能通过。老师们的意思……还是觉得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暂时没必要分散力。”

        贺寻脸上的笑容，极其细微地僵滞了一瞬。

        但他调整得极快，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嘴角的弧度重新扬起，甚至加深了些，显得更加温和包容，声音也依旧清朗：“没关系，新柔，真的谢谢你为这事费心了。这个结果……其实我也有心理准备的。”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试图泽突然变得有些干涩的咙。

        “是因为……她吗？”黛新柔的声音放得更轻了，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贺寻的脸，“那个提案……是为了保护那个女生吧？高三的温辞学姐？”

        贺寻握着水杯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指尖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杯上凝结的水珠落，在他手背上留下冰凉的痕。

        他仓促地移开了视线，避开了黛新柔的眼睛，目光落在餐桌的边缘，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和生：“不是。”

        这个否认，苍白得毫无说服力。

        黛新柔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

        随即，那温柔得的笑容重新完美地挂回她的脸上。

        “啊，看我，聊偏题了。”

        她自然地岔开话题，语气轻松地谈起了燕师附中校园里的一风景。

        接下来的时间，贺寻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提线木偶。

        他努力维持着倾听和回应的姿态，脸上挂着那副快要僵化的笑容，思绪却早已飘离，沉入一片冰冷刺骨的泥沼。

        那些话，那些刻薄恶毒的话语，如同附骨之蛆，再次清晰地、一遍遍地在他脑海里回响——

        张巍那轻佻又充满恶意的“吕氏蠢猪”；其他班级学生毫不避讳的哄笑和指指点点；甚至……吕复在办公室里，当着其他老师的面，用那种居高临下、充满讥讽的语气贬低她，字字句句都像鞭子，抽打在那个沉默低的女孩上。

        明德中学，这所淮市尖的学府，光鲜亮丽的升学率背后，是冰冷的丛林法则。

        残酷的竞争被奉为圭臬，成绩是衡量一切价值的唯一标尺。

        而像吕复这样的老师，非但不是守护者，反而是这套畸形规则最有力的鼓者和执行者，用嘲讽和冷漠，亲手将“差生”钉在耻辱上，成为校园冷暴力的源。

        他贺寻呢？

        他恰恰是这套规则下最耀眼的明星，最完美的受益者。

        每一次月考、期中考的榜首，每一次比赛的捷报，都像一枚枚勋章，将他推向更高的神坛，沐浴在艳羡和崇拜的目光里。

        他曾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也曾兴高采烈地跑到她面前，像个急于邀功的孩子，分享自己的每一次“胜利”。

        现在想来，每一次，当她抬起那双低垂的眼睛，努力对他挤出微笑，说着“你好厉害”的时候，那笑容背后，掩盖的究竟是怎样的苦涩和难堪？